纽约书简

C1 C2 C3  C4 C5  C6 C7 C8 C9 C10

Chapter 11

自从那天半夜沿着水路返回港湾另一头的史塔克家，史蒂夫就被一堆麻烦事缠住了。他的管家在新一周的第一个早晨紧急致电请他回布鲁克林一趟。

“上午好，穆理先生，”史蒂夫顶着暗沉的肤色出现在那座冷清大宅的会客室，向一直打理他家生意的委托人问好。“您有事找我？”

“是的，先生，”穆理先生起身致意，然后坐回身后的沙发上。

“您请说。”史蒂夫微皱起眉头。

“我和两位分公司的总经理聊过了，”年迈秃顶的老先生三缄其口，“还是由我来告诉您这个消息比较妥当，毕竟我在您祖父那个年代就一直处理这些经营。”

“您说得好像很严重。”史蒂夫说道。

“如果说不严重那一定是假的。”穆理先生叹了口气，前倾上身撑着膝盖，把身体往沙发的外部挪了一些，再次坐好。他不是第一次面对棘手的问题了，几年前这个家的主人离世的时候他也处理了一段时间混乱的局面。然而现在要面临的状况一点不比那时候简单。好在有些让人欣慰的是，眼前这位稳重的青年人和当年那个稚嫩的小少爷比起来进步太多了。“禁酒令的出台，对我们影响很大，几乎有一大半的生意都停滞了。”

史蒂夫面色凝重，看着委托人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谁也没料到政策的影响这么大，见鬼！我们可是建立在自由贸易之上的国家。”穆理先生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现在不得不考虑关闭酒厂和营销公司。”

“如果关闭能够挽回多少损失？”史蒂夫问道。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他的情绪有多大变化。但是穆理先生觉得从他一进门开始，屋子里就弥漫着一股别样的情绪——他想或许是战争改变了他。

“不多，先生，但是多开一天就多一天损失。”

“那么尽快关闭，”史蒂夫决然地说，“请好好安置被遣散的员工。”

“这会是一笔大开支。”穆理先生挑了挑眉，深呼一口气，继续说道：“不瞒您说，即使让酒精饮料的生意停摆，烟草那边的收入不足以支撑我们全部的开支——如果没有足够资金的支持，我们很难度过难关。”

“还有什么渠道吗，”史蒂夫低头按了按眉心，继续问，“比如卖掉一些可以变现的东西吗？”

“恕我直言，这年头，那些库存连脏兮兮的海水都不如，”老先生晃了晃脑袋，看着他说，“我们在欧洲购置的几处庄园在战后也难以找到合适的下家…不过，倒是州内有几块地皮和厂房，但这不会是长久之…”

“不行，穆理先生，”史蒂夫抬起头，从沙发上站起来，往窗户边走去。白茫茫的日光逆着打在他身上，形成一道黑影。“我不能触动本钱和基业。这不是个人存亡的事，我们不仅要守住上一辈的遗产，还要为上千户家庭提供就业。”

“我不否认您的说法，先生，但是…”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请您先按我说的做，”他转过身来，“我会想办法，请保持联络。”

送走穆理先生之后，史蒂夫瘫倒在沙发的一角。他一夜未眠，似乎有什么灵性的东西一直缠着他，使他无比清醒。尤其是当他想起昨晚奇妙的经历，越发感到命运的号角轰然而至，仿佛有意要摧毁它之前的馈赠。

昨晚在安顿好詹姆斯之后，娜塔莎看着衣冠不整的史蒂夫从房间里走出来，暗暗把他欠詹姆斯的债在心里添上一笔。他们寻着来时的路从悬崖往下。手里摸着的沿石壁搭建的潮湿木栏杆是漆黑一片中仅有的托付，直到他们稳妥地上了船。

“谢谢你来找我，”他在回去的船上对站在驾驶舱的娜塔莎说。

“别谢我，”背对着他的女士毫不留情。

“I mean it, ”他试探道，“我很担心他。”

“谁不担心呢，“她说，”他告诉你了吗？”

史蒂夫沉默了，他平稳了一下气息，继续说：“你应该知道，我早上去找过他。”

“是啊，你去找他了…而我姨父竟然还在午饭时称赞你，”她轻蔑地浅笑了一声，然后语气变得愤慨，“如果他知道你让曾他儿子流产…”

“所以，是真的，”史蒂夫有些激动地打断她。他像被人从背后刺了一刀，从座位上站起来。船舱里的灯影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摇晃，水面上传来不规则浪花拍打的声音。

“什么？”娜塔莎疑惑地转过头，眼神像看着一个发疯的囚犯。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他愤愤地低吼，话像卡在喉咙里。娜塔莎庆幸此刻他们正处于港湾的中央，离岸边足够遥远，没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你还敢说，”娜塔莎顾不得摇晃的船体，径直走过去揪住史蒂夫的衣领。他的皮肤下冲着血，头发散乱，浑身都在喘气，似乎刚被人从梦里叫醒。娜塔莎咬着牙说：“你在质疑什么？”

史蒂夫顿时不再喘气了，他看着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他没有告诉我，娜塔莎，是你告诉我的。” 矫捷的女性Alpha愣住，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松开了手中的衣领。“我没有怀疑，只是在确认，”他低着头，摇晃着坐回船舱的座位上。

娜塔莎站在他身边好一会都没有说话。史蒂夫垂着头，也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就这样过了很久，史蒂夫看到他她拢了拢轻薄的风衣裙和昂贵的自尊心，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我姨父姨母正在催促他结婚，”史蒂夫看到她与自己平齐，坐在椅子上，眼神发直望着漆黑的窗外，“抑制剂现在对他收效甚微。”

史蒂夫听她说着，每一个字都让他无地自容，不管是对于结婚二字的尴尬、还是对于刚才他在二楼房间所作所为的再一次提醒，都叫他羞愧万分。他想起下午詹姆斯对他说的话，感觉头晕目眩、腹如绞痛：“他们有合适的人选吗？”

娜塔莎猛然撇过头来，仿佛又在看一个疯了的囚犯，或者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你以为一个合适的人选很好找，对吗，史蒂夫？”她收回眼神，不禁地摇头：“上帝啊，我也希望能够有一个不计前嫌的好人来接纳他，可这事连他父母都不知道。”

“娜塔莎，我知道你怨恨我，”史蒂夫的脸上没有表情，但他那张好看的眼睛里透露出光洁的神色，被眉前松散下来的一缕头发挡着，“但我对巴…我是说詹姆斯的感情，没有半句假话。”

见娜塔莎没有立刻反驳，他直起背继续说。“你也看到了，他需要我，”他的语气诚恳，“况且你来找我了…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揣度你，但是请允许我这么想，你是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娜塔莎，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就像今天一样。”

她继续沉默。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补充道。

“首先，我要声明一点，”她抬手，轻吸了口气说，“我是站在詹姆斯这边的。”

“毋庸置疑，女士。”史蒂夫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里透露着喜悦。他的声音缓慢、如释重负，好像刚才的紧张都被扔进船外的海浪里消失殆尽。

“你打算怎么办？”她问道，继续任由船像一片叶子似的在夜晚的洋流上漂荡。

“还要劳烦你帮我看着他，我不方便去他家，”他说着，引来娜塔莎不满的神情。“我是说这几天。他的热潮可能还没有完全褪去，如果有意外立请刻告诉我。”

“很好，”她点了点头，“还有吗？”

史蒂夫轻扯起嘴角笑了笑，然后起身走向驾驶舱。远处已经泛起了一抹有别于漆黑夜空的浅青色，在那背后是即将与世人见面的太阳。史蒂夫双手握住船舵，将已经漂远的船只调转方向。他当然很熟悉这片景色，然而在今夜长时被困于黑夜之下后，此时竟有种初次所见的兴味。驾驶舱侧面开着的窗户充溢进来海洋的气息：湿润的水汽，还有模糊的凉意，以及远方而来的暗流狭携的异质咸腥。

“还是先讨论到这里吧，”他笑着回头对娜塔莎说：“在我们被冲到外海之前。”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