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书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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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史蒂夫在面向停放着割草机的那扇窗户前伫立了好一会，电话铃接连响了两声后他才转身回到装着电话机的门廊。

娜塔莎的声音在那台会发出尖锐铃声的黄铜机器另一端等着他：“你跟詹姆斯说你有认识的骨科医生？在德国？”

“是，埃舍尔医生，”史蒂夫迟疑了一下回答，仿佛对方说的不是昨天还提到过的人物，“不过我想他现在应该离开那里了，我最近一次接到他的信是从苏黎世寄出的。”

“你能联系上他吗？”

“我想可以，”史蒂夫踯躅了一会，才反应到，“Buc…我是说詹姆斯，他怎么了吗？”

“嗯，到也不要紧，”低沉的女声回答，随后缓缓地说，“不过我想还是去找那位专家诊断一下比较好。“

史蒂夫皱起眉头，把听筒从右边换到左耳夹住，腾出手来翻看桌角的电话簿，他声音里散发着疑惑和焦虑：“那我马上给他写信——或许我应该先给陆军总医院打个电话，请让来一趟纽约，我想他会愿意的。”

“哦，不，倒不用，”娜塔莎连忙说，“我们可以去欧洲找他。”

“这是做什么呢？”史蒂夫问道。

“我的意思是，出去走动走动也不错，总是呆在一个地方够闷人的。”

“可是也不需要......”

话音未落，话筒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呼吸：“詹姆斯也是这么想的，史蒂夫。”

史蒂夫放下手中被翻得沙沙作响的麂皮绒面的电话簿，再一次握住电话的听筒，把它捏到左耳旁侧，没有说任何话。

这会儿管家正好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提溜着一束花圃里刚剪下的花束，走到前厅正遇到脸色不好的主人。管家稍微致意便快速穿过大厅和走廊去换花瓶里的旧花。

“嘿，娜塔莎，我们是一个阵线的，记得吗？”等管家走远，史蒂夫才忍不住质问道——特别是当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的对话似乎中似乎并没有他所期待的信任。

“哦，你别误会，”娜塔莎连忙说，“这是一个突发奇想的主意，挺好的不是吗？”

史蒂夫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那就是电话的那一头可能并不止娜塔莎一个人，还有那位他已经几年都没有真正好好讲过话但确应该是他最亲密的人。

“他在你旁边吗？”

“没有，他在楼上房间里。”

在房间里，那间弥漫着甜蜜信息素的房间，那间总是散发着温暖光晕的房间，那间陪伴巴基度过他不曾参与的童年和少年时代的房间。

“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听着，史蒂夫，”对方似乎有些不耐烦，“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如果你为了詹姆斯好，就赶快联系上那位医生——我要挂电话了，他妈妈在叫我。”

当天晚上，史蒂夫躺在床上，熄灭了灯，但是他睡不着。他想起午饭后浑浑噩噩地按照娜塔莎的要求打电话到上州的总部打听埃舍尔医生的住址，并发去了一封急电。他想起巴基，想起他试图重新挽回他们之间的关系，想起他现在糟糕的处境，他想起他危机中的家族生意。他想起与今晚的凄苦形成鲜明对比的昨夜——“我还以为我又要怀孕了。”他想起他这么说。他想知道他们的孩子长得好看吗，他如果知道那个小娃娃的存在那又会是怎样的故事。他想知道昨晚的行为到底是否真的是巴基内心所接受的选择，还是他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

想着想着，史蒂夫觉得很绝望，他意识到，他唯一还能抓紧的只是这和平年代的一官半职。而这靠他本事得来的头衔，确始于那个万劫不复的离别。与其说他现在竭尽全力地以一个正派的姿态回到巴基面前，倒不如说他是在摇摇欲坠的边缘试探。他想起他在十几个小时前还暗示娜塔莎詹姆斯除了他别无选择，与其说他是在为他的心上人着想，倒不如说他是在给自己的过错找和合理的借口，并以其要挟对方——一想到这绝望的情绪里就越发加上了羞愧。

他想躲着他吗？可是又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呢？这些问题的答案，在布鲁克林这个月朗星稀的晴朗夜晚里，却越来越模糊，一直模糊到早晨的第一抹阳光洒下来。

距离罗杰斯家两个街区的地方就是一条布鲁克林的主干道，每天早上都充斥着来来往往的运送货物的卡车所发出的引擎声和鸣笛声。联合水果公司的仓库紧靠着里士满面包工厂，再往海边走便是令整个城市骄傲的海军兵工厂和它的船坞、铸造厂还有码头。

通常这个时间点，并不容易在这条街上看到豪华轿车。但是今天却有一辆，这辆白色的两门跑车没有敞开深色的顶棚，流淌的车身把周边的道路显得狭小局促。

白色跑车在几条街外停下来，从驾驶座中走下了一位在夏末初秋之际戴着不合时宜的亚麻围巾的年轻人，同时他还带着同发色相似的深褐色墨镜。

“少爷！您醒了吗？”史蒂夫感觉后背和胸口像被冰锥刺穿了一样难受，他刚刚进入浅眠没有多久，可是管家并不知道。

“什么事？”他问道。

“实在抱歉，有人找您，我劝了他好久，但他执意要见您。”

“是什么人？”

“是一位年轻的先生，他说他性巴恩斯。”

“噢，见鬼！”史蒂夫还没等管家把句子说完就鱼跃下床，“请他上来。”突然又修正道：“不！”他飞奔到搭着衬衫和长裤的高背椅前扯下衣物飞奔进浴室，临进浴室前还不忘对管家喊道：“请他稍等，我10分钟后就下去！”

还没到十分钟，史蒂夫衣着整齐地站在通往一楼的楼梯口，他没有料到巴基会来找他，他为什么要过来，他的心情是怎样的，让史蒂夫想得战战巍巍。

他深呼一口气往楼下的客厅走去，管家为他开门，又合上。巴基正坐在沙发上，目光随着他的进入淡淡地移动。房间里没有异常的味道。

“你还好吗？”史蒂夫局促地在巴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没什么，挺好。”

巴基会出现在他家里着实让史蒂夫感到意外，简直就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让史蒂夫有一丝的猜想，巴基会不会只是在让娜塔莎捉弄他、考验他。这使他的内心复杂起来，他不知道如何开启接下来的对话，他有太多太多想说的，确没有哪一件是他敢于启齿的。

“娜塔莎找过你了？”两人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巴基先开口。

“是的，”史蒂夫的心悬了起来。

“嗯，”巴基用手捏了捏从脖子上取下的围巾，史蒂夫由此把目光转向他光洁的勃颈上，腺体几乎不可见了，“有联系到那位医生吗？”

史蒂夫怔怔地看了他好几眼：“是的，联系到了。他现在在瑞士的医院工作。”

巴基点点头，看了史蒂夫一眼，又偏过头去看了看落地窗外的草坪。

“史蒂夫，我在想…”他顿了顿，再度对上史蒂夫蓝色的眼睛，就是轮船驶过的海洋的颜色，“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忙的话，可否跟我一起去瑞士。”

TBC